回忆着那些在生命中出现过的人,我们是在哪一个转角离开了对方的生活,且永不再见。

华丽的灰烬

   如果你走在街上看见这样一个女人,留着时尚干练的黑色短发,白色体恤,宽大的漏洞牛仔裤,一双有些脏了的球鞋;带着阿玛尼的太阳镜,大大的长方形休闲包,右臂刺着一个一块钱硬币大小的纹身,涂橘红色的指甲油,左边浓密的眉毛上打着一个眉钉,看上去二十几岁的样子,你会觉得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白领丽人?爱耍个性的艺术家?又或者还在学校里混的小青年?而后来她掏出钥匙打开了城市主教堂紧闭的旁门,你会以为她是看破红准备堕入空门、是背景深厚的富家小姐,还是干脆觉得她是个图谋不轨的小偷?

我也同样问了自己这个问题,答案是,我会觉得她是个平常的年轻人,或许到教堂做做义工。

事实上也确实有这么一个女人。

她平平常常,二十几年过去,和别人是没有太大差别的,大家经过的事她也一样经历,上学、毕业、找工作,挫折与开心都是存在的,她的工资大概还不能够让她只穿李维斯的牛仔裤,MAXCO的衬衫外套,但她有些注意细节,所以,她买阿玛尼的太阳镜,所以,不穿公司给配发的鞋子,要自己买的名牌运动鞋,所以她只抽白色的万宝路。

她有不为人知的自豪感。

拿着钥匙打开教堂的大门,带着三个实习生去参观这座古老的教堂,经过几百年风雨洗刷的教堂为了做整体的修复工作,近些年来一直大门紧闭。她说:“ 我99年的时候就在这里做实习生,那时候教堂还没有整体修复,是小部分的,从2004年开始进行整体修复的,到今年我们已经完成了全部工作。”我们几个实习生也都难掩惊讶的神色,虽然也是学习文物修复,自然有觉悟知道这是个极其细致、辛苦和漫长的工作,但还是想不到修复一个教堂需要用6、7年的时间,接着她带我们巡视教堂里的没一个角落,介绍修复人员在这里做的所有细小的工作,而有时候她大概根本不介意有没有人听,当她进入教堂正厅的时候她的目光就亮了起来,言语中透着自豪感。其实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即便讲述的再详细,也没有人能真正的想象到,修复开始的时候这个大教堂是多么的残破,保留了多少年的污秽,偏偏这是一个不能被高科技所代替的工作,一切均由人力一点点完成。体力、脑力,谁也不知道他们付出了多少,同样谁也感受不到,当在这残破不堪的古老建筑里,一点点细细的打扫着,整理着,意外的发现那些残存下来的壁画,石柱,雕刻,那时的心情,默默的在心里惊呼,手里的工作却更加小心翼翼。她带着我们这些实习生走过教堂的每一个角落,就像走在自己的家里一样,6、7年的时间,每一天都在这里工作,看着古老的教堂,一天天在自己的手中焕发新生,这便是她的自豪感。

在介绍中,她没有加入任何所谓作为前辈的劳苦功高,未曾说过‘什么什么东西我们用的是最新的技术,好的材料’一切都由旁人去看,由别人去评价,她也适时的提出自己对哪里修复不满意,例如应选择更加合适的玻璃做窗户,新加入的现代设计台阶,虽然好看但并不够人性化... ...当然,她只是一个职员,并不能决定最终用什么材料,用什么修复方式,以及修复到何种程度较为妥善,她自己也说,有些并不怎么懂得修复的人,对他们修复的方法提出质疑,然而对此,她只是一脸无奈。是的,这世上不明白此事的人太多,隔行如隔山,对别人要求也不需太高。无论其他人怎么想,在她的心里,这个职业所带来的满足感是任何职业都不能代替的,因为它终止了华丽化为灰烬的过程,让即将灰飞烟灭的历史的证据重新焕发出它的光彩。再先进的科技所能创造的不过是当下的华丽,没有人能阻挡时间将一切变为过去,但也不应有人遗忘那些曾经,无论是美丽或丑陋,光明正大或龌龊不堪,没有人可以选择,矣没有人可以改变,而如果任凭那些证据淹没于时间,就仿佛一个人一夜之间失去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身为何处。

我想如果不是因为那份自豪感,大概并不会有什么人能坚持不懈的做着这份工作,毕竟当你站在一个古老的教堂当中或是残破的宫殿里,那种感觉是于世隔绝的,若是没有钟表大概会连白天黑夜都难以分辨,那份厚重与孤寂会将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包围,你可以看到几百年前的壁画,可以发现古老的建筑结构,可是却找不到一份崭新的报纸或是一根霓虹灯管。很多人会认为这是一个跟社会生产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的工作,它不会为GDP的增长做出什么突出贡献,不会让自己银行卡里的存款成几何数的增长,但我逐渐明白无论是这个干净利落的女人,还是那些站在手脚架上的工作人员,他们的心里都有一丝浪漫、一份清高甚至是一些不现实,他们选择了一份可以与古老的文明以及自身灵魂对话的职业,在工作的时候他们可以将自己与现实分离在每一分历史的灰烬之中寻找曾经华丽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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